●汪万英
暴雨如注,雨刮器刷刷忙碌不停。父母在,家就在,雨再大也无法阻止我回家的路。
到家后,父亲给我开的门,进屋见母亲戴着粉色毛线帽,穿着绿色仿貂毛外套,青色裤子,脸色蜡黄且有些浮肿。她无力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,没精打采地看着电视连续剧。随后先生从布袋里拿出两盒足贴,打开取出一贴边示范边教父亲在足裂的地方使用。我们给父母买的泡脚盆、蒸脚桶都有加热功能,用起很方便。我劝父亲用花椒加姜片煮水泡脚,父亲说这个不难。我开玩笑说:“难是不难,就是不用。”
母亲指着茶几上的一堆钙片说:“这是镭淋买回来的。小红在重庆买的药,还有你买的药,吃了都没得用。”看着母亲难受的样子,我很无助也不知如何是好。父亲接过话说:“你妈妈吃了几天钙片好像走路要稳些。”我和先生相视一笑: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突然,母亲说:“妈呀,活着真是造孽呀!”随即放声痛哭起来。母亲自怨自艾地哭着说:“好又不好,死又不死。”我紧紧抱住母亲,头挨着头脸贴着脸对她说:“妈妈您要好好活着。虽然每个人迟早都要死,但我们要活好每一天。”先生举起手机笑着岔开话题:“妈妈,我们一起来拍个照。来,妈妈笑一个……”我、先生、父亲,轮流和母亲合影,最后还拍了个大合照。母亲也被我们感染,展开笑颜。
从2022年开始,母亲像这样突然恸哭已不是第一次,远在南京的姐姐每天都要和她视频聊天,母亲有时突然就说:“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哟……”说着就放声痛哭。我想,她是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,身体状况越来越差,对死亡产生了恐惧所致呢?
在我的记忆中,母亲是个性格坚强坚韧、但内心极其柔软因而爱哭的人。母亲今天的哭,让我想起她以往多次的哭。在我六岁那年,未满月的妹妹不幸夭折,母亲整天以泪洗面,痛哭不已。她白天到堰塘洗衣服、到坡上干农活,看到和妹妹同龄的孩子,就忍不住流泪。
那些年,我和哥哥、弟弟相继到三十里外上中学,到千里外上大学。每次出门,母亲总是站在门前的山包上,眼睛红红,声音哽咽,千叮咛万嘱咐,看着我们走出她的视野时,泪水涟涟。
姐姐出嫁那天,母亲热情地招呼来客,小心翼翼地把姐姐的嫁妆搬到楼下交给娶亲的人。姐姐跪别,母亲慈爱地扶起。看着姐姐随娶亲队伍远去,母亲哭成了泪人。
前不久回家,母亲对我说:“听你姐姐说王雯有女朋友了。我们不会弄微信看不到她发来的照片。”我赶忙打开手机给父母看我儿子王雯和他女朋友的合影。母亲高兴地拿过手机端详着,夸女孩子长得漂亮。母亲忽然抹起眼泪哭着说:“我现在身体这个样子,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他们结婚吗?”父亲赶紧安慰她:“过年他们要回来,到时候肯定要来看你。”我硬着心肠说:“孩子们工作都很忙,回来一趟不容易。您要好好吃饭、吃药,好好活着,才能看到他们结婚呀。”母亲含泪点点头。
细思母亲的每一次流泪,其实都是对子女、对亲人深切的爱和恋恋不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