●唐伟

无论是小时候、念书时，还是出远门、在家里，我总有一个“坏”习惯——睡前断电。

如果在家，待大家洗漱睡下后，我就摸黑起床，蹑手蹑脚地溜进厨房、客厅、厕所，一连串地关掉热水器、饮水机等电器，仅留下那只孤寂的冰箱在夜里。我也曾想一把拉下电闸全部关掉，可又怕冰箱“生气”，它要“生气”，坏了食材，那真就得不偿失了。我像只夜里偷食的老鼠，瞄着耀眼的屏光前进，待手碰着开关或插座，我就轻摁下去或拔出插头。当显示屏上鲜红的灯光逐一暗去，我像个凯旋的战士，随即又摸黑折返到床上睡下。若遇加班或者晚归，我也照样一一关掉；哪怕有时喝点小酒，微醺回家，半夜醒来照样也不放过它们。

我的这个“坏”习惯也不知何时开始养成；反正一到睡前就成了条件反射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，脑子里总有个声音在提醒“关灯断电……”。

我这个“坏”习惯常常“出力不讨好”。妻子往往要安顿好两个女儿洗漱睡下后，自己才会最后洗漱。可我也不顾那么多，习惯性关掉睡下。新婚时，妻子会唤我开一下热水器，日子长了发现我这个“坏”习惯，就会恼怒道：“怎么又把热水器关掉了？快去开着……”我躺在床上，一听到音，霎时从床上弹坐起来，快步穿客厅，跑入厨房……

折返回来，可我这心就是停不下来，端着手机，就等她洗完后再去关。我也尝试着改变这个“坏”习惯，可自己只要一回到家，就自动进入关闭模式。不光在家里，有时在单位下班就要关机才安心走；出差也喜欢晚上关灯摸黑。

这习惯让我也吃过亏，在家熟悉环境还好，在外脚趾偶尔会撞到床脚，“哎哟……”痛一阵又照旧。

好多人都说我有强迫症，我也知道，可我就是改不掉。妻子和朋友提及这个事，我也百口难辩。这个习惯从童年就开始，或许早日融入了骨血里。

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难忘的村庄，很多文学大家都割舍不了对故乡、对村庄的眷恋。我的这个“坏”习惯就源于我的村庄，源于发生在上世纪的真实事件。小时候，我听村里的长辈们提及过这件事好几次。但最真切的，是母亲讲给我的。从祖辈们修建村庄以来，村庄的儿女一代代在吊脚楼里繁衍生息。可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，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把这里的宁静打破了。母亲讲：在夏日的某个半夜，村里突然起了火。村里老老少少在梦中被惊醒，大家来不及瞻前顾后，都行动起来了，男的就端盆打水灭火，女的在田埂上照看娃娃。木质的吊脚楼让火成了猛兽。它驭着风、借着势吞没一座座吊脚楼，把梁烧断还不甘心，一根根木柱、一块块木板都要燃完。整个村庄变成了一大片熊熊火海，“噼里啪啦”的崩炸足足响了一个晚上。一家家眼巴巴地看着几辈子人的心血毁于一旦，个个捶胸顿足、唉声叹气。我虽然未能亲历，但我懂得他们的无助和难受。

一夜下来，整个村庄被烧得精光，最后只剩一大片一大片黑黝黝的泥。至于这场火从何而起，似乎没人深究，或者说渐渐地不再提及、深埋心底，但从此以后各家各户都有了默许的习惯：睡前断电，严禁小孩子玩火。

我从小不敢碰插头或擦亮火柴。好几次尝试，结果都是惨痛的教训。竹鞭打在身上的滋味，至今还觉得隐隐作痛。当我有了这个“坏”习惯，渐渐也就懂得了其中的深刻和意义。

我也就是从这座村庄里养成了这个“坏”习惯，至今都难以改变。虽然这个“坏”习惯也许会讨来不少责骂，甚至会坏掉不少开关，但我就是磨灭不去、难以改变。也许，这个“坏”习惯会伴我一辈子，在骨血里磨灭不掉，甚至越陷越深！